子时的更鼓刚过，紫微宫的琉璃瓦上凝着露水。董婉儿倚在朱漆廊柱旁，月色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她今日特意穿了正红色的蹙金绣凤裙，腰间玉带却松松地系着——这是她焦虑时的小习惯。
“郡主，卫将军到了。“侍女低声禀报。
宫门处传来踉跄的脚步声。董婉儿蹙起秀眉，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来。王刚身上的酒气混合着夜露的湿气，玄色锦袍的领口已经散开，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箭疤。
“怎么喝成这样...“董婉儿快步上前扶住他，指尖触到他滚烫的腕脉，心头猛地一颤。
王刚抬眼，醉眼朦胧中看见妻子发间的金步摇在月光下晃动。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晋阳城头，也是这样一轮明月，张月儿银簪上的珍珠也是这样晃啊晃...
“月儿...“他无意识地低喃，随即惊醒，“婉儿？“
董婉儿的手僵在半空。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侍女道：“去煮醒酒汤，用宫里的交州陈皮。“
寝殿内，鎏金熏炉吐着安神的沉水香。王刚靠在软榻上，看着董婉儿亲手拧了帕子为他擦脸。她的动作很轻，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马家的事...“王刚哑着嗓子开口。
“我知道不是你本意。“董婉儿打断他，将帕子扔进铜盆，溅起几滴水花，“是蔡琰和荀彩联手做的局，对吗？“
王刚苦笑：“你都知道了。“
董婉儿忽然转身，红色裙摆旋开一朵花：“王刚，我且问你——“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当初甄家联姻，你当真以为是我的意思吗？“
殿内霎时寂静。王刚的酒醒了大半，他看见妻子眼中晃动的泪光，忽然明白这些年来她心里压着多大的委屈。
“婉儿...“他伸手想拉她，却被避开。
“太后确实提过过继之事。“董婉儿背对着他，手指紧紧攥住衣袖，“但我从未答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蔡琰这些日子夜夜惊醒，就是怕我抢走她的孩子！“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殿内顿时暗了下来。王刚看着妻子单薄的背影，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我知道。“他低声道。
董婉儿猛地转身，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这个？我在意的是你从来不肯信我！“她指着案上的密函，“就像这次，若你早与我说，何至于...“
更漏声幽幽传来。王刚突然将妻子拉进怀里，任凭她的拳头砸在自己肩上。
“是我错了。“他声音沙哑，“当年在雁门，若不是张谦以死相救，我早就...“
董婉儿僵住了。她第一次听丈夫提起那段往事——那是王刚心里最深的疤。
“那年雪很大，我从匈奴哪里换来了二十匹战马。我一个无官无职的民夫，怎么能留住这些战马，怀璧其罪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王刚断断续续讲完了雁门的事情，又接着说道。
“后来又回到晋阳，晋阳的百姓对我颇有怨言，张月儿到了晋阳之后，那些个世家大族，也和我不怎么联系，但是总能通过张月儿向我传达他们的想法。我也通过月儿和他们和平的相处下来，才有了如今并州的稳定。“
她忽然懂了丈夫这些年对张氏的偏宠——那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个男人对恩义的坚守。
“傻子...“她将脸埋进丈夫胸膛，“我气的不是你疼她，是你总觉得我会害她...“
“那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手里的权势太大了，现在兄长又站稳了河东，手里数万精兵，蔡琰担心也是应该的。”
窗外，一片乌云悄然散去，月光重新洒满宫阶。
次日巳时，卫将军府的正堂内茶香袅袅。姚碧正指着绢图讲解：“孟津新工坊按黄姑娘的设计，水轮设在沁水转弯处，能同时驱动十二座锻炉...“
黄月英安静地坐在角落，今日她难得穿了鹅黄色襦裙，发间别着一支木雕蝴蝶簪——那是她亲手做的机关，翅膀会随风轻颤。她时不时偷瞄王刚，发现他眼下的青黑时，小嘴抿了抿。
董婉儿端坐主位，已经换上了正式的蹙金宫装。她边听边在竹简上记录，偶尔提问都切中要害。当姚碧提到需要调三百士卒时，她突然开口：“从我府上抽调吧，都是懂水利的老兵。“
薛瑶捧着诗会名录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她今日穿着淡紫色留仙裙，臂间烟纱披帛随风轻扬：“郡主，这是确定与会的世家名单。弘农杨氏特意注明，会由杨修公子携新作参会。“
堂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王刚接过名录，指尖在“杨修“二字上顿了顿：“诗会定在二十日后？“
“是。“薛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妾身特意选了画舫，届时两岸百姓都能看见。听说伏家公子准备了《洛神赋》新篇，要当众挑战周瑜呢。“
董婉儿突然轻笑：“有意思。鸿都门学那边...“
“已经递交了名册。“薛瑶会意，“有百三十名太学生赴会。“
黄月英突然举手：“我...我能做个会飞的机关鸟吗？就在诗会开场时...“
众人一愣，随即都笑起来。王刚揉着太阳穴，看着眼前这群各怀绝技的女子，忽然觉得马家的事似乎也没那么棘手了。
“荀彩...会去诗会吗？“王刚突然问。
“荀彩并未参加诗会，她的身份也不符合女官的选拔，将军有什么想法。”薛瑶不太明白王刚的意思。
“我能有什么想法，她教是诗经的时候头头是道，我倒是想看看，她自己写诗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对了薛瑶，以后由你来教我诗经，我看见她就烦。”王刚指了指薛瑶说道。
“将军，我要指导诗会的事情，还有伊阙关的问题，还要负责采购木材，真的没有空余的时间教你诗经了。”薛瑶表示自己有心无力。
“你是不是最近有赚到钱了，这身衣服多少钱？”王刚上下打量了一下薛瑶，看着挺好看的，恐怕又需要几千两银子。
其他人也被莫凡的话弄的莫名其妙。
“这身衣服。。。”薛瑶有些结巴，不知道该怎么说。
“薛瑶现在的身份不同，每天到要见许多的世家公子小姐，还有一些画舫的歌姬，不能失了礼仪。这些小时，将军就不用操心了。眼下秋收在即。将军还是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我没别的意思，那个紫微宫还有多少民夫。”王刚连忙岔开话题。
“三千多人吧，收我们自家的田地应该足够了。”
“薛瑶你再招募两万民夫，让姚碧出钱。”姚碧和薛瑶应了一声，向往走去。
“那个郡主，我想收一些麦子，给洪都学府的夫子发月奉，等秋收的田赋收上来，再还给紫薇宫可以吗。”王刚小心翼翼的说道。
“真有你的，好吧。不过一定要还，紫薇宫也没多少余钱了。”上官婉儿听到王刚的称呼，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