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都长回来的时候,顾墨笙举办了燕京今年第一场马球会,左胡二人都收到了顾氏马球会的请帖,刚好上午她们都没课,可以去。
顾氏庄园广阔无垠,马球场就在其中,只占一成的位置也是极广阔的。蹴鞠场北边是主人的座位,东、西两边便是客人的座位,南边是马上打蹴鞠用的俊马。
左凇穿了一身皎月软缎牡丹春秀裙,头上戴着羊脂色牡丹步摇,手上戴着叮叮当当的玉镯子,日光倾泻下,她像自然之灵、月华之凝。
胡盼是铁定要上场的,所以穿的也是一身再标准不过的雪青劲装,那真就是英姿勃发,威风凛凛,不像个世家娘子,反倒像位巾帼枭雄,左凇特有安全感。
胡盼看向草场的眼神里有光,是一种比所有艳丽的容颜还要闪耀的光,这是她的骄傲,她说她打马球所向披靡,就算是当年的张升平也比不过她。
“你跟张升平对过?”
“没有啊,”胡盼耸耸肩,脸上笑嘻嘻的,“但是去年在HD举办的马球会上,下梁国的人都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下梁国江太傅一看那战绩,啊……他们没赢一球,他脸刷拉一下就黑了,长城郡主看了一会就丢脸走开了。”
左凇笑了笑,“那你算是把七年前晋中丢的一干二净的脸挣回来了,今年我们昌博馆也要出使下梁国了,到时候你可以找下梁帝对一对。”
胡盼冷笑,“谁要跟他打啊。连张升平都打不过。”
“你到底是气李皇,还是张升平啊?”左凇看胡盼这小模样,真心喜欢。
主台前,橙衣男子骑着高头白马,天之骄子的英气逼人,疾驰,直到距顾墨笙四步远,稍勒缰绳,马不时停步了,刚好距顾墨笙一步远,尘沙四起,满天飞扬,烈焰的阳光照在那张脸上,只觉骄傲英武。
他见顾墨笙扬起衣袂一尘不漏的挡了,嘴角上扬,高声道:“表弟,你不是说要一雪前耻?上马!我们兄弟再来一局!”
橙色的抹额随风飘然,衬得一张俊脸更加地威风凛凛,俊朗卓绝。
顾墨笙长相是有些妖冶的,静时却如微风细雨,满面淡笑,像一缕春风过,随和仿佛人人可攀却又贵不可及。
他以不急的神色看向不远处在挑马的人儿,他心里稳了,浅浅勾唇,“不急,表兄等着就是。”
韦峨微微挑眉颔首,一副“我等着你吹牛”的模样。
韦峨出身皇商韦氏,虽是商人,姑奶奶却是武宗的生母,祖母是玄宗的妹妹安国长公主,要不是有他的辅佐,顾墨笙也不会有今日的荣耀。
本人好财,更嗜蹴鞠,率领一支队伍,赢得满堂喝彩,九州扬名。
只败过一次,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韦峨还为“知己已去”悲戚过一段日子,时至今日,七年了,他一听到“鲜衣怒马,纵横决荡,熠熠生辉”想起的第一个还是她。
突然一阵马蹄声伴着高调女声:“郎君久等了。”
众人看过去,劲装女子骑着高头黑马,迎着璀璨阳光,满面春风,英姿飒爽,风骨洒脱,有巾帼枭雄之风采,九天飞仙之明媚,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不禁令人臣服。
也许这就是帝王气度。
伴着马尾盘旋低落,胡盼骑马退开些,伸手比划出一条路来,韦峨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女子,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勾勾唇,“好,兄弟们,就叫这位娘子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韦峨赞叹又高傲的大笑。
他没听见胡盼玩味的说了句:手下败将。
“淦!”众人一记高声响彻长空!
开场,顾墨笙守门,欧阳旭主攻,顾墨灼后右翼,成亨右翼,欧迪左翼,雷鞅后左翼,胡盼中辅。
马球一甩,球场仿佛炸了硝石堆,一股子火药味,国方与顾墨笙一方打法有所不同,一人守门,六人主攻,采取打团策略,三人一团,层层包围,强势又断绝了被抢球的可能。
抢到球的是欧阳旭,国方立刻追了上去,如丝带,游鱼般灵巧穿梭其间,胡盼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欧阳旭一个香蕉球把球打向了前方,球被跑马技术极佳的顾墨笙掠去,一个斜球就打给了顾墨灼,却在顾墨灼接到之前被霸悍的韦峨掠去,一槌子就抢过球,一鼓作气打进顾家的池子。
“第一局,国方胜。”
国方,上赐名,钦点的马球队伍。每三年,天下各国会派出一支队伍来比拼,历史已有八十多年,除了七年前韦峨主战与下梁决赛那场惨败外,再无败绩。那个女子也一战成名,直至今日,她死了也没有人忘记她的飒爽英姿。
席面上:
“这就叫做战则败,败则战,越战越勇吧。”
“虽然上次和下梁那一场是HD打的,‘小姨’碾压式的赢了,可‘小姨’不也不在么?”
“下梁有张升平,晋中就有‘小姨’,我辈荣耀。”
“等等,你们看那个紫衣服的像不像‘小姨’?”
“还真是啊,晋中最厉害的郎君和最厉害的娘子对上了,有意思有意思。”
“看看看,韦公子又进球了!”
韦峨颇为挑衅得意地笑着,“还有一个球了,娘子,输了可别哭鼻子。”
可胡盼迎着阳光,满面淡笑,好像赢得满面春风。
左凇静静在台下看着,她记得姑奶奶说的安国太长公主,是天下最英武的女儿家,这韦峨外孙是有她的几分英气。
继续。胡盼一改方才平稳,疾驰绝荡,疾行甚箭,衣袂飘飘,这跑马能耐,全场都愣了!
不想,更惊艳的在后头。
随之,韦峨最先反应过来紧追上去,胡盼挥舞杆子,一鼓作气欲朝池子打去,韦峨反应极快,朝预判的位子打了一杆子。
本以为算无遗策,谁知道,胡盼声东击西,刹那间,手掌轻巧一转,电光火石间仗杆相撞,球却与韦峨擦肩而过,撞进池子中,纱网被撞的幅度足以看出胡盼力气之大!
众人反应过来,拍案叫绝,妨才只要有一丢丢偏差,这局他们就输了,可胡盼做得简直无可挑剔,天衣无缝!
“第三局,蓝方胜。”
韦峨见识到了胡盼的厉害,赞叹不已,警惕心也立起来了。
继续。
抢到球,胡盼也不墨迹,一杆子打过去,可惜,韦峨为了避免刚才一击即中的事情再度发生,留了三个人守,反而叫球落到荣符手中,荣符一杆子打向乐勋,不想半路杀出个仗杆,不见其人,球却改径向欧迪,疾风劲草,鲜衣决荡。
欧迪接到球,打给顾墨笙。顾墨笙接到球,一击打到成亨那,成亨一笑,往一群人那中间打去。
韦岱宗轻轻松松抢到了球,打到远处的韦齐那,韦齐打到了韦正那,韦正一杆子打过去,荣符却骑马过来,趁其不备,把球又打到了欧迪那,一条线打过去。胡词瑜接到球,要打进池子时,那守门的三个就冲出来了,胡盼把球从他们中间的马腹下打了过去。又是一球。
决战开始。
胡盼还是像之前一样强势,可经过他们的严密部署,球被抢了,韦峨还打算直接一击必杀,获得胜利。可没成功,两方再次缠斗在了一起。
这激动人心的时刻,看戏的人是手心出汗,紧张不已。旁观者流着细细的汗珠,马场上尘土飞扬,都说明了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蹴鞠。
又一次球已经打到了池子前几步,韦峨看着胡盼远在马场的另一边,得意一笑。
韦齐抢到了球,要结束这场蹴鞠会时,胡盼一个杆上花盘走了韦齐手里的马球,并用反手给了他们最后一击。
判官的一句顾家胜,韦峨大爆粗口:“艹,你拿左手打啊!还打反手!!”
“我是左利手。”胡盼笑笑,她很懂韦峨的崩溃,但她从来没尝过那种味道。
顿时阵阵掌声响起来,胡盼这局打的颇为尽兴。
噔噔,韦峨骑着高头大马过来,问:“你就是胡词瑜?”
“是我。”胡盼抬头看着金乌,迎着金光眯眼轻轻笑着,发丝反着金黄色,熠熠生辉,仿佛是与生俱来,傲在了骨子里,印在紫金色的眸子里,叫星汉黯然,北斗失色。
韦峨也笑了,“原来是‘小姨’,我叫韦峨,下个月的马球会我等着你。”说完,一夹住马腹,疾驰而去。
“小姨”是因为三年前的比赛还没开始的时候,胡盼故意惹了下梁国选手,两方就约定说如果胡盼赢了,那下梁选手就得认她做小姨,然后胡盼完胜。
下梁选手那一个个脸都黑了,但里头有个叫林葭徽的少年第一个站出来喊了,胡盼当时头顶着艳阳笑得特别高兴,大声喊说:“好!不愧是林携秋的侄子。”
随后每个人喊了,当年张升平还在时这个队伍里还是有女孩子的,不,如果张升平还在这支队伍里,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她眼前张扬起舞,下梁国也绝不会输。
胡盼下了马,拿到彩头就往左凇那边跑,彩头是一条抹额,明宗的皇后就是顾氏女,这好像是她出阁之前做的。
左凇额头上也没什么碎发,饱满亮洁的额头露在外面,平添几分端庄优雅,胡盼把抹额给她绑上去,一边问:“勒不勒?”
左凇悠悠闲闲的,嘴里含着糖,“还可以。”
扎好,胡盼一把揽上左凇的脖子,她比左凇还高一点,英气得像一把敛在腰间的软剑,“你吃的什么糖啊?闻起来还挺好吃的。”
“赵何刚才给我端了一杯喝的来,闻起来就苦,所以他又给了我几颗糖。”
那时,赵何穿着云雁细锦衣,还罩了件云纹绉纱袍,他肆意绽放的少年气配上一身华服,春风得意地噙着淡笑,很好看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