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庆

月黑风高,殿宇之上,七七八八的青年仰撑着把酒临风、闲话家常。

“荆白洁?那位阁下告知你的?”

一旁的红衣笑的春风得意,点头道:“她说浣洗一番自然白洁。”

那青年放下了手里的果子,环视身边众多兄弟,嘿嘿笑了:“这名取的简直绝了。”

红衣毫不吝啬地赏了他两大眼白,扭过头看向夜幕星河。

“那天我不在,听哥几个这么说她们俩都不错啊…”

“老马你再多屁话一句!”红衣顿时就炸了,“那是老子白月光,懂伐?”

“哟哟哟,还生上气了,人家好怕怕啊。”前边还好,后来他自个都憋不住咯咯笑了,“诶呦,人家好怕怕啊…洛郎~”

“哈哈哈哈!!呵哈!”

“老马,收敛着……呵哈哈哈……”

“老大!!!”洛江急得直跺脚,这些‘儿子’怎么能这样?!他们这样就算了,老大怎么能也跟着!!

“诶,老赵,你想什么呢?”

“……啊?”被称作老赵的黑衣青年如梦初醒地扭过头来,什么也没说。

哥几个左看看右看看,都不知道老赵是怎么了,眼神交流:他受什么打击了?

哥几个不明所以,就扯起了别的话题:“老赵,你觉得那位女阁下最多能在王府活多久?”

妃衣青年是唯一一个坐着啃着鸡腿的,满嘴油光,锃亮锃亮的,可能是人长得好,像一朵粉粉嫩嫩的小花朵,吃相也……被美化——他吃饭吧唧嘴,他们都习惯了。

“你们为什么觉得她活不长?”

一个叫余一的嗤笑出声,腾出没沾油腻的手去搂妃衣的肩,指了指南边:“你不觉得她跟那位长得太像了吗?那位,在自己生辰的展翼上摔断了腿,在天牢呆了半个月,出来的时候……精神已经不大对了。”

“那位的惨剧不该再重演的,而阁下要面对的是别的,比如,”青衣往妃衣那看去,抖了抖眉,“郝萧郝大大夫。”

郝萧嗤笑一声,继续吃还气鼓鼓说:“这能怪我吗?!是主子脾气大好伐!”

“这话你敢当着主子面说吗?”

郝萧哼唧一声:“那位要是愿意为我说一句,我便敢。”

也真是引得满堂大笑,一人猛拍他肩狂笑:“啊哈哈哈你想死啊啊直咳咳咳!!”

“笑笑……笑呛着了。”

“你干嘛不直接笑岔气呢?”

“我下次努力。”

“诶,老赵你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

赵何眼前浮现出一副画面,那是一年春日青草茂盛,百花竟放,身着青碧色缠枝纹绸衫的小女孩由大人牵着,与他并肩前行,笑嘻嘻的好生清丽玲琅。

他不禁笑出声,铺缀月华的吊眼回赠给月亮一缕光,缠绕着他至美的情爱与思念。兄弟们看见他这幅,乍舌。

此时此刻,那位荆白洁小娘子还在喝药,是一个娇小的粉衣身影,坐在贵妃榻上,晃着白皙纤细的小腿,捧着比她脸还大的汝窑瓷碗,喝一口,抬眸看一下把弄着首饰的人儿。

“好好喝药。”

一来二去,药就被荆小娘子喝完了。

一个看起来很聪慧的女使移步入内,朝正在画眉的空灵美人行了礼:“阁下。”

女人面目平和,轻轻放下眉笔,“听说殿下到京郊了?”

她的声音就像玉石玎玲,清脆动人。

“姐姐,明年七月就少傅试了,我们还是好好备考吧,别管什么殿下不殿下的了。”荆小娘子抄上书就跑向阁下,抱上她的腰,娇滴滴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月前我们还好好在玄武街上玩,现在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两个月了。”

女人接过她手里的书,说:“阿荆,只有他来了,我们才能离开这。”而且,我要操心的也不止是他的出路,姻缘。

荆浣不高兴地哼唧一声,“当年我们好不容易离开京城,逃出他的手掌心,他一从夷洲回来,我们又被抓了,这叫什么事么?之前你还想过逃,现在居然既来之则安之了!”

“阿荆。”女人蹙眉,“这里是京城夷王府,由不得你胡闹的,而且,或许殿下能帮你找回你哥哥?”

荆浣摇头,“我才不需要一个强抢民女的人,帮我去找哥哥!”

说完她就转身向卧房去了,女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是沙哑却还是很好听的男声:“她就是余一说的那个丫头?”

后方的帘子也被揭开,秋夜的风凉,风铃奏起清歌,女人打了个寒颤。她站起来,回头就看见穿着黑地撒金饕餮袍的高大男人。

男人细细打量了她一遍,从上到下,从发梢到拖曳在地上的裙角丝线,眼睛一点点润起来,低低笑了,又抬起微红的眸子对上女人的目光,“是她教你投湖的?硬生让我们分别九年,左阿轮。”

左凇,字重轮。

九年了,左凇今年都十七岁了,这是他们重逢的第一面,她退了一步,习惯性地眉目平和地看着他,看着他手上的红灯笼,耳边忽然响起爹爹说过的一句话。

那是一年盛夏,小左凇穿着苏绣流彩月华锦衫,簪着珍珠碎玉琼华簪,一双白嫩嫩的小手被高大威武的爹爹裹在手心,爹爹单膝跪下看着小小的左凇,又看了一眼她来的方向,红唇像冬日枝头的红梅,说:“小凇见过小夷王了?”

小左凇当年才三岁,初见七岁的小夷王姜浯,那时的姜浯骄横跋扈,便是在遍地权臣望族的宫学里,也是无人敢得罪的存在。在她面前倒还好,毕竟小左凇当年也是出了名的跋扈自恣。

小左凇点了点,说:“见到了,他有点怪。”

爹爹皱了皱眉,笑问:“哪怪了?”

“有点不知所措,”小左凇又龇牙咧嘴笑着说,“可能是因为我是爹爹的女儿,是他老师的女儿。”

爹爹笑了,揉着她的头发说:“小凇记住了,他是你往后余生生命的中心,是你要用一生来守护的人,你要为了晋中,护佑他一辈子。”

中心

守护

护佑……

左凇永远记得这段话,也永远记得这位小夷王——姜浯姜期共。

“别来无恙,夷王殿下。”

姜浯笑了笑,笑左凇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左阿轮,你的美丽好似不复以往了。”

左凇淡淡地看着姜浯,还是气笑了,名门望族最得宠的女儿漂流九年,不敢承认名姓,不敢反抗动作,命尚且磨去半条。

“我觉得我还是很漂亮,足以在京城鹤立鸡群的漂亮。”左凇这样安慰自己,“殿下,我想知道我何时能恢复自由,我还要去考试。”

“你不是要帮那个小丫头找哥哥么?”姜浯自恃在京城一手遮天,轻笑道,“她的作为令我十分不满意,若是你能留在这里陪我,我会开心很多。”

“否则殿下就要使绊子?”左凇看着姜浯的高高在上的模样,勾起的唇角略带嘲弄之意。

姜浯挑眉,“那倒未必,你本身没有选择的权力,是我选择尊重你。”

“还真是霸道。”左凇愤愤不平的转过脸,姜浯看不见她那双极富有感情色彩的眼,她的声音却一如往常的淡然悠远,只参杂丝毫的情绪,“我留下,但你必须给她一份自由。”

“左凇,我没有拘束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往后,我想见你时,你都在我眼前,能同我闲话家常。”姜浯轻笑着握住柔荑,头顶仿佛能冒出粉色泡泡。

左凇垂眸看着他的大掌,不是纯白色的疤痕,就是厚重的茧子,触摸上去很粗糙,不如当年稚嫩柔软,“一年前那场仗,你如何想的?”

“有机会我指定亲手杀了东阳长安那个女人!”姜浯打得最惨烈的仗,就是跟东阳长安这个匪头子的,他恨不得现在就拔枪去东阳砍了她,可惜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