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再这样下去,我恐怕我们的船撑不到新大陆了。”大副满脸愁容地对面前金发灰瞳的少年说道。
“让骑士团协同那几个臭魔法师下去清理那些东西,保护好船工们,其他人都给我在甲板集合,我们不能再有人员伤亡了。”金发灰瞳的萨拉玛同样皱起眉头,不悦地下达着命令。
没等二人交接完命令,一名骑士就小跑前来上报了最新的伤亡情况,一队七人的船工有六人被洞穿胸膛死在了底舱。
幸存的船工目睹了那只长着六只触手的怪物躲藏在尸体里操纵着它靠近七人,并在一瞬间出手袭击了六人。
自从昨晚凌晨船队行驶过一片迷雾区,所有船的船壳和船底就附满了半人大小的贝壳类怪物,它们不断地啃食船体,更有一只怪物从海里爬上十几米的船体潜入了船队旗舰“凯旋号”上,并且不断地猎杀着船员,到今早驶出迷雾区时已经有近五十人伤亡了,这其中还包括两名训练有素,身强体壮的骑士和一名真正的魔法师。
听到这个消息,船上的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就连冲刷旗舰的漆黑海水都变得更加冰冷刺骨;那只怪物不但能躲藏在尸体里,而且似乎在通过不断猎杀变得更强,从最开始的普通船工到具有超强感知力的魔法师,就连训练有素的麦威尔家族骑士也被它击杀。
在这片陌生的海域里,海水漆黑,迷雾环绕不见天日,王国最强盛侯爵家的船队,五艘排水量超千吨的载货舰船,十艘四百吨排水量的护卫舰,以及包括五十人魔法师团和千人骑士团在内的足足三千余人船队竟然显得孤立无援。
而对所有普通船员,原本开赴新大陆,探索未知的力量,发掘隐秘的财富,一跃跨上另一个阶级的强烈吸引力,在超过原本航程一半后却连半块礁石都看不见时,连同烤焦的腐烂蔬菜一起化作黑烟飘向不知名处。
附着在船壳上的怪物不但有六条粗壮的触手,更有着精铁骑士剑和魔法弹都打不破的坚硬贝壳覆盖着触手以外的身躯。而通过绳索吊着的骑士们全身的本领难以发挥一二,只能一条一条地砍断触手来将这群不礼貌的偷渡客赶下船。
“把魔法师们都拉上来,派更多骑士去,加快速度,船底已经有怪物在啃噬内层的铁板了。”得知底仓船工和魔法师攻击无效的消息,萨拉玛愈发焦急害怕,倒不是怕船被啃得千疮百孔到沉入海底,作为新大陆开发船队,旗舰上的维修材料都快够整船翻新了;而是害怕更多怪物上到船上猎杀船员,能够进入船队的都是侯爵领地里精挑细选的人才。
至于已经上船的那只,等清理完啃船的那些怪物,成建制的披戴全身骑士铠甲的侯爵家精壮小伙子们会让它知道“偷渡”的代价。
漫长焦急的等待后,就在吊着绳索的骑士们潜下海面清理船底剩余的怪物时,一位“船员”在海面阴沉阳光下摇摇晃晃地踏上了甲板,进入了众人的视野里。
苍白的脸庞,破烂的麻布衣裳,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尖声低吼着:“救救,我……别,丢下,我……”
而在原本应该空荡的左边胸膛里此时却挤满了一张滑腻的类人脸庞,没有鼻子和毛发,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嘴和一双人性化的大眼正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群,这只怪物正一步一摇晃,三步一低吼地向甲板上众人走来。
然而当全副武装的侯爵家骑士队一手举半人高重盾,一手持精铁剑逐渐包围怪物时,甲板上众人反而更加担忧耽误太久影响正常工作导致晚上“加班”以弥补落下的航程。
虽然萨拉玛作为船上顶尖战力之一的骑士,但考虑到肩上为王国和领地开放新大陆的重担和白马城内娇美待娶的未婚妻,这位骄傲的侯爵之子还是义无反顾地将众人护至身前,自己则紧守后方以防有怪物突破上船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时间一点点流逝,其它船舰上纷纷传来清理完毕随时可以启航的消息,而骑士队也将最后的怪物包围,纯铁的半人高盾牌将怪物死死围住,期间怪物不论是操纵尸体攻击还是从残破麻衣下猛地击出触手都只能减缓包围地速度:待到一声沉闷的盾响,骑士队队长浑身闪过暗灰色光幕,左手持盾,右手精铁剑直指那张滑腻类人面孔快速地“闪烁”了过去。
在这位高大魁梧的骑士队队长用剑将怪物挑出那位可怜船工遗体,钉在甲板时,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既为了危机得以解除;又为家族有强大战力为此次开发新大陆保驾护航而高兴。
这个世界的人类是能够拥有各种奇异力量的,主要分为魔法和武力两种,前者因为其对天赋的高要求,极低战斗实用性而成为社会上推动生产力发展,为人类生活提供便利的角色。
而一个普通人只需要不到一年的训练,良好的伙食和一把勉强能用的武器就能解决目前已知的大部分野兽。而一些隐秘的力量更多的是需要完整的力量传承和更高力量等级的晋升途径,例如侯爵家秘密书库里传承较为完整的的“魔女”就需要完成一些特殊的事件来获得更高层次的力量。
至少,在萨拉玛的认知中,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通常就是不断锻炼积累,突破;在遇到天分的瓶颈时就去完成一些具有特殊意义,得到这个世界“天意”认可的事件来得到天分的提高或者其他转机,萨拉玛称之为奇遇。
而眼前这位强大的骑士队队长——鲁特,就是年少时追随自己父亲征战南北二十年,并在十年前独自狩猎了一只三百年以上的狮鹫获得了远超常人的力量,一跃成为王国里仅弱于大将军的战力,侯爵领的领民亲切地称呼他“天空大骑士”。
事实上,鲁特是一位高大魁梧,大鼻子下留着茂密山羊胡的沉默寡言的光头,萨拉玛小时候为了得到关于力量晋升和狮鹫的情报没少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导致现在鲁特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点慈祥,再联想到鲁特那到了适婚年龄却沉迷于骑士之道的女儿,萨拉玛平时还是和这位强大可靠的大骑士保持了一定距离。
在确认怪物死亡后,萨拉玛左手套上自己的骑士小盾,用铅笔在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这本笔记本经过魔法师特殊处理,不仅防潮还能承受一定的高温,现在只写了寥寥几页;而鲁特仍旧固执地左手持精铁大盾,右手持剑守护在萨拉玛一旁。
“六爪海怪,类似章鱼,通体粉白色,体表有粘液覆盖,寄居于坚硬的贝壳中,可抵御精铁骑士剑的攻击。利齿,能够啃咬铁器,六条触手强劲有力,首领级能够轻易洞穿普通人身体。”萨拉玛时不时用铅笔头戳弄着眼前的六爪海怪,不出一根卷烟的功夫,笔记本上就多了眼前六爪海怪的精确素描画,并在旁边配上了涂满色的一把骑士剑和一个骑士盾,以及半个涂色的骑士盾和大脑。
“老规矩,趁新鲜送下去,心脏,大脑,触手各选一人试吃,观察七天,有任何变化及时向我报告。”萨拉玛记录完毕后吩咐道,一名骑士一把抓起六爪海怪向伙食部送去。
自航行以来,任何能吃的生物都会在捕获后选出自愿试吃的人员,试吃人员不仅有权利选择烹饪方式和配菜,还会得到一笔奖金;这不仅是为此次航行和新大陆开发寻找有商业价值的物种,更是源于侯爵家秘密书库里记录的一种仅通过“狩猎”和“进食”就能不断变强的不完整特殊传承。
在船队解决完所有六爪海怪后,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在短暂的船体维修和人员休整后,十五艘船全部放下风帆,开足马力向既定方向航行。
而在船队抛下六爪海怪尸体的迷雾区边缘,一群巨大的,通体黑色的独角鲸类将头部探出了海面,争食着六爪海怪的尸体;这些真正的巨大海怪,最小的个体都同护卫舰般大小,而最大的首领明显地比千吨排水量的旗舰“凯旋”号还要庞大一圈。
这罕见的一幕招得船工不断涌上甲板驻足观看,最大那头首领在首先吞下第一口后便静静地浮在海面,睁着巨大的蓝色瞳孔审视着不远处的船队,同样的,不断聚集到甲板上的人类迷茫地观望着远处的巨大海怪群,就连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萨拉玛都为眼前巨大海怪的超凡体型和瞳孔里明显的,不弱于人类的智慧而呆滞。
不止最为巨大的首领,这群海怪有着明显的社会秩序,成年的个体都在吞下一大口海水和部分六爪海怪的尸体后回到了群体外圈,将进食区和大部分六爪海怪尸体留给了那些体积尚小的幼年个体。
还没等大副喝斥众水手回到岗位,一头湛蓝色的幼年独角巨鲸便亲昵地蹭了一下巨鲸首领。得到疑似亲生后代的示意,这位壮观的首领兼母亲便仰起头,那足有几人高的灰色独角发出了在阳光下同样明显但不并刺眼的白光;在首领的带领下,成年巨型海怪拥簇着幼年海怪们缓缓游进了迷雾区。
这一壮观的巨型海怪群体进食的场景将会是绝大部分人这一生难得的同超凡生物有交集的机会,以至于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从远处海面下急速游来的另一巨大黑影。
这一巨大海怪有着纺锤形的头部和八条巨长无比的触手,因其修长触手,单论体长已经超过那条黑色独角巨鲸首领。而船队此时正处于两者之间,很明显,巨鲸首领在警惕的不是毫无威胁的船队而是另一个大家伙,后者同样无视了船队,径直地游向了巨鲸群体。
但这时,大副挤过人群,凑在萨拉玛耳边说道:“船长,我觉得我们该加速前进了。俗话说‘看热闹的遭殃’,远离这些麻烦的巨型海怪吧。”
听到大副的耳语,萨拉玛才反应过来,点头同意道;“下令吧,收拢点船队距离,今天视野很好。”
得到船长的肯定,大副立马扯着嗓子吼道:“水手们都别看了,滚回自己的岗位加速前进,再看就把你们丢下去喂鱼。”
这位大副是一名有着三十年航海经验的渔船船长,因其年轻时常常带着渔船驶向无人敢去的深海区并带回满满一船渔获的勇敢而在侯爵领南方有着不小的名头,被渔民们称为“勇敢的威利”。
一个普通的名字,搭配他普通的渔民长相,放在人群里是真的找不到。但萨拉玛对他的印象很深刻,被选为“凯旋号”大副那天从傍晚一直喝到了第二天早上,在成了一滩烂泥的状态下,见到侯爵老爷时左手抱酒瓶,右手食指指天喊着“酒是打鱼人的船桨。”
但这位大副自从上船后从未出过差错,甚至可以说表现良好,不仅避开了暗礁和漩涡,甚至还能提前预感到风暴,从容指挥船队应对。
一想起“凯旋号”船队启航那天,萨拉玛就不禁怀念起他那坐落白马城郊外四季如春的庄园和那素未蒙面但相传娇美的未婚妻。萨拉玛完成了手中对刚才独角巨鲸的记录,回到船长室准备开始自己忙碌而充实的一天。
远处的巨型八爪黑影渐渐显露出具体形象,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八爪鱼,即使是渔村几岁大的孩子都能在夜间钓起的八爪鱼,却拥有着超过旗舰的体型。巨型八爪鱼从船队海面下急速游过,掀起的波浪让船长室里正在享用迟来早餐的萨拉玛感到颠簸,但久经海浪的他连杯中的白葡萄酒都没洒出来一滴。
此时的萨拉玛正在构思新大陆开发战略,首当其冲的就是开垦种植园,可以将几十年的拥有权作为承诺的奖赏送给有着功名的船员,侯爵家还可以提供一笔可观的无息贷款给他们作为启动资金,期间种植园所有收入都将归他们所有;而萨拉玛自己将开设几座大型加工厂,从侯爵领雇佣工人并以可观公道的价格收购种植园的产物,再加工成价值更高的成品卖入王国境内。
当然,承诺的奖赏也可以换作同等价值的金币或者其他物品,这些都是供建功者自由选择的。意识到自己或许即将成为万恶的源头,但萨拉玛仍为自己的善良,机智和善解人意感到欣慰。
“公爵大人,这可是来自新大陆的雪茄,独特的气候环境造就了它的风味和口感,但由于技术的不成熟和远赴万里的运输风险,目前只有这么一箱能够完整地出现在您的面前……”萨拉玛手持一根卷烟激情地表演道,此时,迷雾区一道愤怒的低鸣打断了他的表演,回想起那只急匆匆的巨大八爪鱼,萨拉玛并没有在意,海怪与人的悲欢真的不会相通。
“这位夫人,这可是产自万里之外的珍珠项链,每一颗都由水性最好的勤劳工人潜到至少三十米的海底采摘回来,这完美的光泽正好承托出你白皙动人的天鹅颈……”言毕,萨拉玛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同眼前尚未存在的客户庆祝交易的成功。
“咚咚咚!”前来收拾餐桌的女仆敲响了船长室的房门,萨拉玛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再次被无情打断,萨拉玛干咳了两声,收敛表情,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回道:“进来吧。”
这时,一道悲伤中夹带痛恨的低鸣从迷雾区方向传来。当萨拉玛走出船长室看到冲出迷雾区的巨大八爪鱼时,便毫不犹豫地吼着下令道:“加速!以最大速度航行!”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大副用更大的声音重复道:“加速!加速!最大速度航行!”这时反应过来的水手才开始行动起来,负责传递信息的旗手直接发射了信号弹,然后一遍遍地以最标准的动作挥舞着旗子。
看到所有的船都开始加速但和巨大八爪鱼的距离不增反减,萨拉玛唤来骑士下令道:“让魔法师们用最大能量加速船队,要是没有损失那就未来三年全体魔法研究经费翻倍,要是有一点损失就每人配一个十年期的魔法研究审核员,啊,不!每人一个审核团!”
再次瞄了一眼那只大号八爪鱼,萨拉玛补充道:“原话传递。”
魔法不愧为这个世界生产力的第一助力,那只小小的八爪鱼在魔法师出力的一瞬间便被拉开了距离,萨拉玛心里不屑地嘲讽着,正准备回去喝一杯白葡萄酒,那只巨型八爪鱼却目标明确,拼了命地冲向“凯旋”船队,不断向船队最靠近它的那艘护卫舰加速游去。
“畜生!你想干什么?”萨拉玛一顿,目光死死地盯着巨型八爪鱼海怪,而追杀八爪鱼海怪的独角鲸群更是不要命地冲向前者,鲸群的独角时不时发出亮眼的白色光束射向巨大八爪鱼。
随着海怪们的不断靠近,萨拉玛看见了八爪鱼海怪触手上都或多或少地被冻结成冰块,越来越多的船员也注意到海怪们的靠近,尽管不少船员恐慌了起来,但一门门大型鱼叉发射器和大口径火炮被推到甲板上固定,倒是没有太大的混乱,大部分人被赶回到船舱为可能到来的战斗清理场地。
萨拉玛是少数了解内情的,那些所谓大型弩箭改装的鱼叉发射器和大口径火炮的威力是有限的,对付普通超凡生物和一些魔兽是绰绰有余的,但眼前的巨型海怪,他们的攻击大概率只会徒增它们的怒气和被全军覆灭的可能性;魔法师召唤的从天而降的巨大冰锥或许能够造成有效杀伤,但他们此时正忙着加速跑路。
仔细观察下,萨拉玛发现那头鱼群里唯一的湛蓝色幼年独角海怪不见了,而那两声低鸣和海怪首领瞳孔里的痛恨无疑将证据钉死在了甲板上;随着船队的转向和主动避让,萨拉玛更加确定了八爪鱼海怪的目标是船队末尾那艘护卫舰。
“砰!”随着一声声巨响,船队开始了对八爪鱼海怪的集火,十五艘船舰的火力覆盖下,八爪鱼海怪终究是慢了下来,独角海怪首领趁机加速冲向这个残忍杀害它孩子的凶手,但八爪鱼海怪和那艘护卫舰的距离还在不断拉近。
萨拉玛慌了,尽管他是那痴情侯爵唯一的孩子,尽管侯爵家并不缺这一艘护卫舰和上面的几百号人,尽管新大陆开发经历损失是很正常的;尽管在一众真实生活并不体面却为了有光彩经历能够体面地继承爵位而焦头烂额的预备贵族里,他,萨拉玛,全大陆历史上唯一一位开发新大陆的侯爵,已经足够体面了,但那是一整艘护卫舰啊,整整五十名家族骑士,一百五十名领地里优秀的年轻人。
萨拉玛真的慌了,向不知道哪位神灵或者别的什么祈祷着,祈祷那只该死的八爪鱼海怪只是借助船队阻拦后面的海怪群,祈祷不会那艘护卫舰不会沉没。
随着八爪鱼海怪游到了护卫舰所在的海面下和那只海怪首领张开的血盆大口与那该死的触手靠近,萨拉玛看见了希望。
但下一刻,八爪鱼海怪完好的两只触手猛地弹出海面,狠狠地抓住了护卫舰的船体,将它整个拉进了海里,代替了触手被海怪首领啃咬的命运,随着后者血盆大口咬合的沉闷声传来,那艘护卫舰无疑成了海上漂浮的碎片。八爪鱼海怪趁机喷出了大量的黑色液体,蒙蔽了所有人和所有独角海怪的视线,猛地折返,向着迷雾区游去,触手上的冰块早已消失不见。
被耍了的独角海怪群急忙折返离开,继续追杀那只海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