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岁月,金秋

黑夜苏醒盲目,西边归去狼猿。

对于小狼和小白来说,夜晚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先前的白天虽然光明,但反而让他们眼睛致盲,因为先前的白天一直是夏光灼眼,所以黑夜降临,苏醒了他们混沌一片的目光,周围的一切,才得以逐渐清晰起来。

不过,苏醒盲目的他们,为何要归去西边?

是的,他们“要”归去西边,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

那年夏,我把仙桃望。

抬起的脚步终究放下,再行时,双目一片刺痛,泪流不止,这一次,不是因为那天地间莫名充斥的悲伤,而是因为炎阳。

在盲目中,不知所措。

失去了眼睛,才突然觉得世界是这么可怕,孤立无援,无人问津。

自一边传来呼唤,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有点像……猿爷爷,是的,一样温暖,一样慈祥,让人忍不住靠近。

于是他走向了那呼唤的方向,也正是西方。

当黑夜降临,苏醒盲目的他愈加不知所措,这里,是什么地方?

记忆逐渐唤起,竟是与很多年前的一幕逐渐重合。

雨林的旱季到来,高温蒸腾着高大的树木和躲在下面的猿猴,似吸血鬼一般吸食着它们体内珍贵的水分,一点一点的炙烤它们的灵魂,使之焦躁不安,心火炸裂。

猿猴中,浑身银色毛发的他很是显眼,要来了么?

一只只小猿猴围了过来,它们呲牙咧嘴,乖张暴戾,抓起地上的石头和吃剩的果核丢向他,一次次,痛的真实。

记忆触手可及,一切鲜活如初。

小白热泪盈眶,这……是真的吗?

猿猴们不解,这个一向唯唯诺诺的银色猴子怎么就哭了?见他不反抗,猿猴们愈加嚣张,一颗颗石子飞向他的脑袋,似是把他当成了燥热的罪魁祸首。

于石雨中,他一步一向前。

在一只猿猴震惊的目光中,他抱住了它,感觉到血肉的真实,将头埋进了他的肩膀,泪流不止。

周围的猿猴傻眼,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怎么办?

面对奇怪,它们选择了逃跑。

放开身前的猿猴,他认真的看了它几眼,说出了一句让后者摸不着头脑的话,“谢谢你,库巴。”

很多年前,在那个无星无月的夜,库巴被一支箭矢洞穿腹部,一命呜呼。

抬头向前,看着熟悉的一切,他的热泪就不曾断流。

终于,他看见了老猿。

他亲爱的猿爷爷,见他泪流不止,没有过去安慰他,只是给了他一个熟悉的微笑,同那天夜里剥开心口的一撮银色毛发时,笑的一模一样。

雨林深处的猿群们震惊了,这只怪胎一样的银猿像吃错药一般,抢着族群中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干,尤其是在花豹袭来时,他总是一马当先,英勇无比,使得全族没有一个成员死于非命。

是的,他有力量。

很强的力量,族群中无一猿可挡的力量,包括老猿在内。

欣慰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顺着目光看去,看见了猿爷爷,它的手里,颤抖着拿着一顶软木枝做的桂冠。

在族群成员敬畏的目光中,他成了王,迎来了一片欢呼。

与记忆里不同的是,他成王之时,族群成员不再缺少,无一缺失。

曾经,这是他心中一个最大的遗憾。没有在最该成王的时候成王,没有在猿爷爷和欺负他的同伴们活着时称王。

现在,他做到了。

遗憾,也弥补了。

年少的记忆中,被欺负的时候他很愤怒,他似乎曾经发誓,一定要好好打它们一顿,可是如今,他却选择了避让和包容。

为什么?

岁月,它带来的不止是伤痕,还有成长。

……

于大牛而言,最美好的期待即将到来。

农民们春耕夏作,为了什么?

为了金秋。

去年春,他把椿枝插地里。去年夏,他把美水好粪予椿枝。只待今年春来椿树成林,只待今年金秋一片。

去年栽的椿树枝,今年春便已经成林,而今年秋天,是它结果的日子,也是它花开不败最久的日子。

相比去年盛夏,他长高了一些,身体也难得壮实了一些,他心想,若不是一直被扁担压着,他起码要再长一个脑袋那么高哩。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他手上可一点不磨蹭,送完这最后两桶水,夏天便要结束了吧?

这个秋天,他是属于自己的。

收获的日子,要倍加小心。

至于乞丐们的威胁?

大牛甜甜一笑,想起烂泥巷里的几个怪人。

“我学会了,谁也欺负不了我了。”

将最后两桶水分别放在破庙和破观的地上,大牛看着这些欺辱他的人说道:“以后我不会再做这些了。”

乞丐们勃然大怒,一个个争先恐后的从地上爬起,臭鞋子一个接一个飞出去,脏话一句接一句飙出。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大牛默默念道,这是老先生教给他的。

“砰砰砰!”

一道道脏臭的身影倒地不起,大牛两手食指和中指并指而立,先前,他就是用这四个指头,打翻了这一群人。

这是酒鬼爷爷教给他的。

做完这些,他双手合十,对着躺在地上呻吟的乞丐们说道:“佛祖有好生之德,我们恩怨就此了清。”

这是一直念经的和尚爷爷教给他的。

从破观走出,大牛挺胸抬头,昂首阔步走向老桥下,那里,有一群很老很老的乞丐。

“爷爷们,大牛要走了。以后我会住在烂泥巷,会很忙很忙,可能会很少回这里了。”

说完这句话,大牛给他们挨个喂水,然后一人又喂一些馍馍,虽然只是清水和黑馍,简陋的不像话,但这些老乞丐们终究还是吃完了所有。

大牛嘿嘿一笑,馍馍是铁树给的。

他在城外开辟了一亩荒地,种了一些麦苗,和着能吃的菩萨土,一年的口粮不但能自己管饱,还略有剩余。剩余的麦子,他会都给铁树,一半当佣金,一半拜托他做成馍馍,能放很久很久的黑馍馍。

今天大牛的心情很愉悦,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规,不再暗无天日。

于是他背着一大布包的黑馍馍,向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走去。

走着走着,他笑着哭了。

哭这些年的不容易,笑人生光明,金秋可望。

最后他收敛了笑和泪,心态趋于平和,但心田仍有甜水荡漾。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在后来长达十年的荒原生活中,不止一次救了他和二牛的小命。

这是爱打坐的老道人教给他的,“无欲无求,笑口常开。”

……

小狼望着一片血色的原野,这是他第一次停下奔跑。

于他而言,从来没有什么春夏秋冬。

只是,这暗无天日的血色黄昏,为何会指引他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