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很可怕的巨蟒,腰身最粗处有水桶般粗,身长也有十几米,巨蟒身上的每一片黑色蛇鳞都有大牛巴掌大,泛着寒冷和令人恐惧的幽冷光泽。
对于蛇类的恐惧,一共有两种。一种是来源于先天血脉里的传承,人们本能的对这种生物感到畏惧,就像羚羊看见狮子一样,哪怕狮子没有什么动作,羚羊也会下意识的逃跑。还有一种来源于后天,就像人们被恶犬咬了之后,这辈子再遇见狗都会绕着走。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正是如此。
大牛和巨蟒相比体型差距悬殊,巨蟒的一个蛇头就要大他几圈,明显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
再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大牛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让巨蟒有些心惊,但同时蛇眼里产生了一种热切的目光,肉红色的蛇信不时吐出,似乎发现了一味大补丸。
武者和体修都是夺天地造化修行,他们身体里的血肉精华蕴藏着浓郁的天地灵气,所以对于凶兽来说,每一个武者和体修都是一味行走的大补丸,吃了以后对激发它们的血脉和修行的成长有极大的裨益。
巨蟒直立起五分之一的上半身,一双脸盆大的蛇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紧紧盯着大牛,同时将上半身巴掌大的蛇鳞张开,让它看起来显得更大更恐怖一些。
这是蛇类凶兽的惯用伎俩,通过气势上的压迫让猎物丧失反抗的勇气,一般的猎物遇见这一幕都会瘫软在地,因为这种压迫实在太强,没有正面面对是感受不到的。
就像此刻的大牛,他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这条黑色的巨蟒看穿了,小腿腿肚不容分说的微微颤抖,整个人的下盘已经不稳,无力感在一点一点向全身席卷。
人们总是将被吓死这回事当成一个笑话,其实不然。很久很久以前,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荒人这个种族和猿猴一样,只是一个卑微的灵长类种族,虽然有些简单的智慧,但是也不足以让他们成为荒原上的霸主。相反,荒人的天敌很多很多,他们更多的时候是作为猎物的角色在四处逃窜。而巨蟒、蛟龙、林虎、狂狮,这些可怕的凶兽都是将荒人放在了菜谱上,因为荒人的皮毛稀少,肉质细嫩,骨头柔软,身上的绝大多数部分都可以被吃掉。
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活着的荒人在面对凶兽的时候就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这种恐惧深至骨髓,无药可治。除非他们能在和凶兽一对一的厮杀中存活并将其击杀,不然这种恐惧会一直伴随着他们一生,并且会从繁衍中遗传下去。
每个荒人都在修炼,但不是每一个荒人都是武者,也不是每一个荒人都是体修。武者之所以名为武者,便是因为他们有了对抗这种恐惧的意志。体修之所以名为体修,是因为他们直面恐惧,向死而生。
幸运的是,大牛是一个武者,也是一个体修,二者兼而有之。或是从他敢提刀的那一刻,也或是当他从荒原里的死人堆爬出来时,总之就是在那个过程中,他已经有了一个合格武者和体修的意志。
想起了第一次杀人的心悸,想起了泡在血河里的味道,大牛的小腿突然不抖了,全身的血液开始了加速流转,心脏的跳动稳定下来,变得沉稳而有力。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煞气,与生死有关,与上千条亡魂有关,在这条亡魂河里,有人也有……凶兽……
感受着身下人类的变化,巨蟒心中生出一抹退意。任何恐惧都是相对的,吃人的兽会让人恐惧,同理,杀人的人和杀兽的人也会让人和兽恐惧。
大牛怕蛇,但他怕的不是所有蛇,但在此刻,大牛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只天底下最强大的蛇,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严重阻碍了他的修行路。
心魔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时间越久便会越强,武者和体修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因为心魔迟早会化为一座大山,终有一天会堵在他们的修行路上,那个时候,他们将进不得进,退无可退。
所以田老头问大牛最怕什么,因为修行最关键的不是天赋,也不是机缘,而是一颗无畏之心。这种无畏不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是知道天高地厚后仍能生出上天入地的雄心。修行修行,本就是修身又修心,修他一个心思纯净,念头通达。
“向死而生……”
大牛心中默念,就在这和巨蟒对峙的百息内,他想了很多,脑海里如海一般的知识终于释放出一部分力量,迅速推动着他精神境界的成长。
心中有所明悟,身躯立刻响应,滚滚精气从脊柱中倾注而出,再由血液长河奔腾着带到身体得每一个角落。开门中,三足金炉嗡鸣不止,如同即将炸裂的锅炉一般,金色的精气水泽同小海一般广阔,此刻竟也是沸腾了起来。
“哞!”
一声怪异的长啸贯穿山林,方圆十几里内的鸟兽闻之退散,长啸声似是牛叫,从一个荒人的身体里发出着实怪异,但偏偏又很自然。
田老头神色怪异,他自然明白这小子现在是突破了心障,念头通达,精气神前所未有的畅快,所以自然要长啸一声将这股力量发泄出去。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是一声牛叫?
百思不得其解,田老头干脆不想了,随后嘴角一扯,看着大牛气概豪迈的追着巨蟒跑。
是的,巨蟒跑路了。
在大牛发出那道牛哞般的长啸时,巨蟒就开始了跑路,为了跑的更快,它甚至将才消化了两个月的食物从腹里吐出,身子轻快一截后窜的飞快。
有一个词叫做草上飞,是用来形容蛇的,大牛一直不解为何会叫草上飞,今天他懂了。
巨蟒窜的飞快,明明身躯巨大,可是却如蜻蜓点水一般,飞快的在地面和树冠上一掠而过,乍一看可不是像飞一样?
精气澎湃,念头通达,大牛心中生出一股执拗,看样子势必是要将巨蟒扒皮抽筋才行。
半个时辰后……
森林中出现一大片狼藉,被拦腰折断的高大林木不计其数,巨石翻飞,地面凹陷,这一切都证明着这里不久前才结束一场大战。
大牛浑身无力的躺在地上,不远处,一条浑身痉挛的巨蟒尸体不甘的躺在地上,看似还算完整,但其实蛇骨和肌肉早已混成了一团浆糊,蛇躯里就没有一处是好的。
田老头站在蛇头旁,用脚踹了踹蛇脑袋,惊讶的发现蛇头一动不动。
要知道,蛇这种生物死了以后身体也不会立刻僵硬,尤其是它们的蛇头,有不少武者以为杀掉蛇就完了,大意之下没有一点防备,在处理蛇躯的时候反被蛇头一口咬死,这种事情数不胜数。所以人们才说蛇性阴毒。
而越大的蛇死掉以后的蛇头活力越可怕。传说有圣人斩杀了一条千米大蛇,可过了十年之久,当有一只大鸟从蛇的尸体上空飞过时,蛇头居然活了过来,径直将大鸟活活咬死。
后来人们将这个称为蛇怨,意思是蛇死了以后蛇头会憋着一股怨气,当有生命靠近的时候,蛇头便会突然活过来咬上去,而这一下往往很突然,而且威力巨大,蛇头咬住后不会松口,直至怨气消散。
按道理来说,当田老头靠近蛇头时,巨蟒脑袋就应该咬了过来,可是现在却一动不动,和死了很久很久一样。
田长老踹了一脚后明白了,他看了躺在地上的大牛一眼,心里对这条巨蟒产生了同情。
要知道蛇怨不只是蛇头会动,只要察觉到活物的气息,蛇的尸体就会产生反应,或是将其咬死,或是将其狠狠缠住,活活勒死。
而没有蛇怨的情况一般有两种,一种是被挫骨扬灰,尸骨无存。一种是筋骨尽断,全身血肉模糊。
很显然,这条巨蟒属于第二种。
田老头叹息一声,随后取出一口青铜大鼎,然后将巨蟒扔了进去。大鼎明显比巨蟒小很多,但似乎和空间戒一样,内有乾坤。
十息后,见巨蟒精华已经被淬炼出,田老头将大牛直接扔了进去,也不担心他会窒息。
从某种角度讲,精气和气息都是气,所以可以替代人们的呼吸,修为越高,这个可以替代的时间就越长,以大牛的修为,哪怕被捂住口鼻几个时辰都不会死。
估摸着能撑五个时辰左右,应该够了,田老头这样想到。
他这里的五个时辰不是大牛可以不呼吸五个时辰,而是鼎炉里的精华能够大牛吸收五个时辰。至于不呼吸,以大牛变态的身体,怕是可以坚持十二个时辰。
不过大牛似乎故意和田老头对着干,紧紧一个时辰后他便将鼎内的精华吸收了个空,而且似乎距离饱和还差的远。
田老头不惊反喜,吃的越多效果自然越好,这意味着大牛的身体远胜同阶体修,如果能好好打磨,绝对是同阶无敌的存在,越阶杀人恐怕都不是什么难事。
将目光看向数百里外的一处虎穴,田老头嘿嘿一笑。
十息后,田老头放了一滴虎王的精血在鼎内,青铜大鼎立刻燃烧起来,鼎壁内的纹络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凶兽和武者的精血同样珍贵,一般都是它们的心头血,里面蕴藏着很浩瀚的能量,每损失一滴都需要很久很久才能补充回来。
在死亡的威胁下,那只虎王心不甘情不愿的交出了一滴精血,它可是堪比人类真人境武者的虎王,在它所属的这片山林里,是当之无愧的霸主,何时受到这种羞辱?
虎啸声响彻极远,田老头瞥了一眼那个方向,声音戛然而止,黑白条纹相间的虎王躲在洞穴里瑟瑟发抖,似乎没想到那恐怖的存在还未离开。
看着青铜鼎内的大牛如饥似渴的吸取着能量,田老头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他并没有修行,因为他遇到了一个瓶颈,苦修是没有用的,是那种一点用都没有的无用。
今夜没有月亮,星星也少的可怜,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的师父也是这般仰望星空,而他则是躺在青铜鼎内吸收能量。
这大概就是……传承。
“向死而生,不是真的去找死,而是直面恐惧,一直走在克服自我的道路上,最后在生死间的大恐惧中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