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指西南,星河入梦。
子夜,一抹红影潜入月色,潜入女子的房间,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女子已经睡着了,她侧着身子,正枕着自己的手做着美梦。房间的冰将房子镇得凉凉爽爽的,女子的脸颊也被染成了淡淡的酡颜之色,不时还发出呵呵的笑声,又吧唧吧唧嘴,应该是梦见好吃的了。红衣公子在她的床边坐下,上次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在竹林,那时的她仿佛就是睡着了,现在的她活生生地睡在自己的眼前,他的内心莫名竟有些宽慰。若说是心有不忍,眼里分明生了一丝情愫……
“原来你叫月儿。”
他忍不住抚上她的脸颊,真切地感受到她脸上的温热。他看着她那吧唧吧唧的小嘴,情不自禁地笑了。
“小馋猫。”
女子微微蹙眉,似乎感受到脸颊贴上来的冰冷,于是将手收回了被窝,又睡平了。红衣慌忙地收回手,生怕吵醒她。他将手伸进被窝暖了暖,摸索了一会儿又找到她的手握在手里,一切从将离身上表现出来都那么自然。
“师父。”
女子咿呀说起梦话,红衣的脸僵了一下,恢复了平静,只感觉被窝的小手反过来握住自己的手,心里有些暖意。
“这可比打打杀杀有趣!”
第一次见那女子,是在他拿走忘忧的面具时,一袭白衣正躺在玉床上,之后他几回逗留忘川,直到有一天玉床上的白衣突然不见了,他的心也变得空荡荡。漂泊不定,他还是回到了忘川,原来那位女子奇迹般地复活了,还成了忘忧的徒弟。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只是看那女子一眼,知道她在某个地方也就踏实了。
“月儿,晚安。”
夜深人静,窗外呼呼地刮着寒风,红衣侧身靠在女子的身边,心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安然。女子只当他是忘忧,在睡梦中搭上了他的腰,蹭了蹭将脑袋埋进怀里就睡熟了。红衣只是尴尬地闭上眼睛,极力克制着自己心里的燥热,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
“师父呢?”
“公子去药园了。”
忘忧近来忙碌得很,女子时常一两个时辰看不见他。无聊的时候,她偶尔也往竹林跑,跑来跑去倒是开始喜欢那里,有时干脆就在屋内的玉床上躺着,一个人自言自语。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几个月就能去歧城,数完又呵呵地笑,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乐什么。窗外的那个人影将这一切都看了去,不禁勾起了嘴角,果然比他想象得还要有趣。将离不止一次潜入忘川,只是藏匿在了竹林,待到无人之际才偷偷走出来。
“你到底是谁?”
听着女子的话他不禁心虚起来,她根本没有发现他,又在跟谁说话呢?他朝她望了去,只见她从床头翻出一张画像,正躺在床上将画像举了起来,不停地打量着画中的女子。
“你知道吗?你和我长得一样?”
女子想到小茴和她说的话,这竹林曾经住了一个什么人,这画像应该就是那个人画的,画中之人又是什么人呢?看着画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女子更加好奇这幅画的来历。
若得雪天明,相思尚可引。
忘川谷中月,神女峰上人。
“画中人,真的是你!”
其实,这画像是窗外那人故意放在显眼的地方,至于用意再明显不过。他戴着银白色面具,不想被认出来。忘川藏着秘密,罗藏山也是,他去过南国,宫廷频繁地往忘川送来东西。南国的瓜果,早熟的藕,只会在南国四季开放的桂花,都在端午上了桌。一船又一船,宫廷御制,可谓是用心良苦。罗藏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竟也在帮忙打掩护。他原本百思不得其解,回想此前神女峰一行,他才算彻底明白。自己体内几股揉杂的内力,也是归女子所有。
……
“月儿。”
听见忘忧的呼喊,女子将画像丢在玉床上,朝门外跑了去。
“师父,我在这里!”
女子跑到了竹林外,忘忧已经在药园忙完了。
“外面这么热,怎么出来了?”
忘忧将女子拉近身旁,拿出折扇摇起来。
“我一个人无聊得很。”
女子将脸凑了过来,忘忧小心地扇着风,“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就跑了,害我找了一路。”
“我就出来走走,走不丢的。”
女子嘻嘻地对他笑了起来,忘忧拉着她就回去了。
“师父。”
“嗯?”
“我在竹林见到一副画,画中人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我想问问师父,那幅画从何而来?”
“那幅画?”
忘忧有些不安,谎称说:“是我闲来所画,画中人就是月儿,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真的是我呀!”
“当然是月儿。”
女子的想法来得快忘得也快,“师父早上在药园忙什么?”
忘忧:“看看咱们种的草药,最近光顾着和月儿玩,都长杂草了。”
女子推诿道:“是师父自己贪玩,不止药园,花圃养的兰花都谢了,师父也不施施肥。”
“不如月儿帮帮我?”
“才不要,我忙着呢!”
“说来听听?”
“婆婆说,我朝女子大婚,按照惯例要自己绣嫁衣,所以我打算跟绣房的姐姐们学学绣工。”
“月儿不用学这些,开开心心等着大婚就好,到时候保证给月儿一个惊喜。”
“好吧!”
果然就是一时兴起,一刻也不消停的性子,哪里在绣房坐得住。
忘忧笑道:“昨晚有没有热着?”
“我不热。”
“不过师父,我昨晚好像又梦见了那个红衣裳。”
“月儿这回可记得是何模样?”
“我就记得是红衣裳。”
忘忧犹豫了片刻,“月儿,其实你梦见的人叫将离,他是师父的好友。”
“将离?我怎么不记得?他几时来过谷里吗?”她拍了拍脑袋,“没印象了。”
忘忧拿下女子的手,心疼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咱们不管他。”
“太奇怪了。”
女子看着镜子里的容颜,似乎有些陌生,她也对原来的自己好奇起来,原来的自己也认识那个将离吗?即便昨晚相处了整晚,醒来后女子一点也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做了一个怪梦,她睡得太沉了。
……
红衣不知何时走进的木屋,正站在门后看着竹林小径的师徒渐行渐远,不由地攒紧了拳头。忘川的主人明明是他唯一的挚友,他为何这样躲躲藏藏?这完全不像他的作风。檐下一袭红衣遥望着两人消失在了竹林,他走进木屋,拿起女子丢在玉床的画像,看着画中所画的女子才恍然大悟,她们乃是同一个人,不由地自己不相信,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女子为何可以死而复生。
“原来竟真的是你。”
将离大梦方醒,这就是罗藏山守了百年的秘密。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面对忘忧,如果让这一切回到正轨,定会伤害到忘忧。
听女子提起那幅画,中午忘忧就让辛夷取回来收进了柜子。
将离走了进来。
“阿离?”
忘忧忙将柜门锁上,“何时回来的?”
“昨天刚到。”
将离嬉笑道:“听说忘川要办喜事。”
“嗯。”
忘忧点头回答:“等开春以后,回来了就住下吧!”
“我只是路过,还有要事处理。”
只见将离拿出一只银白色面具,忘忧认出来就是房中丢失的面具,不过将离并不打算归给。
“对了,你的面具我借走了。”
白天就离开了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