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霓裳羽衣曲(二)

“呵~呵呵。”

崔嬉笑了笑,心里暗骂:又不是我想来,破系统喊我来完成支线任务……

崔嬉也不能将心里话说出来,她只能尴尬地笑着,再厚着脸皮凑上去。

话说回来,柳玉环这生前的模样确实好看。

沈知韫看了一眼崔嬉,并没说什么。

谢云澜则是瞥了一眼,有种预料之中的感觉,便又将注意力落在柳玉环身上。

“柳玉环,或者应当叫你玉娘……”

谢云澜的一声“玉娘”,瞬间改变了周遭景象。

又是一引“浮生曲”。

——————元和十八年夏——————

蝉鸣撕扯着溽热的午后,杜府采买丫鬟的朱漆马车碾过河畔的碎石。

车辕上挂着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惊起芦苇丛中几只白鹭。

十六岁的柳玉环赤足站在浅滩处,粗布裙裾挽在膝头,露出一截凝脂般的小腿。

她俯身浣纱时,夏日的阳光透过岸柳枝叶,在她雪白的后颈跳跃。

水波将光影折成碎金,随着她搅动纱线的动作,在那片肌肤上流淌出蛊惑人心的纹路。

“吁——”

华贵的青帷轿,辇突然停驻。

轿中伸出一只手,掀帘的力道大得几乎扯断金丝穗子。

时任吏部尚书的杜明远素来以“清流雅士”自居,此刻却失手掉落了手中的越窑茶盏。

“啪!”

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碧螺春的清香混着水汽蒸腾而起。

柳玉环闻声回首,湿漉漉的纱线从指间滑落,顺着河水漂远。

她望过来的眼神干净得近乎天真,唇上沾着方才偷吃的野莓汁液,艳得像抹了胭脂。

杜府管事何等乖觉,立刻凑到轿窗前:

“大人若喜欢,这丫头正好在采买名册上......”

杜明远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茶渍,目光却钉在少女随呼吸微微起伏的锁骨上。

柳玉环突然弯腰去捞漂走的纱线,后颈完全暴露在烈日下。

杜明远回到府中后的第三日,河畔的柳树下就来了一队佩刀府卫。

柳玉环的未婚夫——薛文。

那个总在日落时帮她收纱线的渔家少年,此时正被按在河滩碎石上时,手里还攥着刚摘的野莓。

府卫统领的靴底碾碎那些殷红果实,汁液渗进沙土像一滩污血。

柳玉环紧紧地盯着薛文颈间的刀,突然轻笑出声。

“能被杜大人看上,是小女子的福分。只是薛公子无辜,还请杜大人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府卫统领看向远处的杜明远,杜明远摆了摆手,他便收起了刀。

当天夜里。

杜明远捏着柳玉环的下巴,逼她看向那盏鎏金鸳鸯灯。

“你以为,我会看不出你的心思?”

烛火摇曳,映出他眼底的冷意。

柳玉环的嫁衣是仓促准备的,红色的绸缎裹着她单薄的身子,像一层血淋淋的皮。

她跪坐在榻上,乌发垂落,唇色惨白,唯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几丝猩红。

“我的心思哪里重要,大人得到自己想得到就好……”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杜明远低笑,指尖摩挲着她颈间那粒朱砂痣,慢条斯理道:

“可我偏偏不想顺了你的意。我杜明远的女人,怎能心里装着别人……”

“大人答应过我的,饶薛文一命……”

“我不会杀他,可我没说……别人不能杀。”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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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柳玉环的未婚夫死了。

他被发现时,躺在自家破旧的木板床上,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

可掀开被褥,他的胸口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只余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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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环是在杜明远的怀里得知的这个消息。

杜明远捏着她的手腕,将一杯合卺酒递到她唇边,语气温柔得近乎残忍:

“喝了吧,从今往后,你只有我了。”

酒液入喉,辛辣灼烧。

柳玉环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无人在意的是,她藏在袖中的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一枚染血的铜钱。

若是仔细看,便可知那铜钱和谢云澜常用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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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强纳为妾的第三年,柳玉环开始用邪术。

她在栖霞院地下挖了一座血池,池底铺满未婚夫生前送她的野莓果枝条。每夜子时,池水会映出他的残魂,模糊地唤她“玉娘”。

但残魂太弱,她需要更多“养料”。

于是,一支乐伎班子被“请”进了栖霞院。

巡夜人趴在墙头那晚,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

柳玉环赤足踏在芍药瓣铺就的红毯上,每一步都绽开血印,那些花瓣竟是自己从枝头坠落,为她铺路。

金铃腰链无风自动,每响一声,就有一名乐伎的眼神变得空洞。琵琶曲调越来越急,到最后,乐师们的指腹磨出血,琴弦染成红色,却无人停下。

而柳玉环的舞姿越来越妖异,裙摆翻飞间,隐约露出她腰间一道血符——正是天章阁禁术“借命符”。

次日,乐伎们全都不见了。

管事带人搜遍栖霞院,只找到——

琵琶的残骸,琴箱里塞满腐烂的芍药根。

一双绣花鞋,鞋底沾着未干的血泥。

井沿上挂着一截金铃链子,铃舌竟是半片人指甲。

而院中的芍药,一夜之间全部盛开,花色艳得刺目,像被血浸透。

更诡异的是,每朵花的花心,都有一道极浅的纹路。

仔细看,像极了人的唇纹。

杜明远是在一个雨夜察觉异样的。

他推开栖霞院的房门,看见柳玉环背对着他,指尖捏着一枚铜钱,铜钱上的血正一滴一滴落入茶盏。

茶水里,映出一张模糊的、不属于任何活人的脸。

——那张脸正是他亲手下令处死的那个渔家少年。

“夫、夫君……”

柳玉环回首,唇边还噙着温婉的笑,可眼底却是一片死寂:

“要喝杯茶吗?”

杜明远倒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烛台。

火舌舔上帷帐,映得柳玉环半边脸明灭不定。

从那夜起,杜明远再未踏入栖霞院。

他借口政务繁忙,甚至开始宿在书房。可每夜闭眼,仍能梦见柳玉环站在他榻边,指尖抚过他的眉心,轻声问:

“夫君,你怕我?”